九、老对手

　　矗立台上的叶修和远远飞来的王杰希都没有片刻的犹豫，吟唱和起手的时间完全一致，彼此间的默契仿佛多年的老搭档一样。只是，恐怕还没有任何一对真正搭档，会在擂台上将攻击的咒语如此精准地扔向对方，期盼着将对手一波击倒。

　　魔法师手中扔出的魔法弹和斗神掌心乍现的火焰爆弹在空中发生了猛烈的撞击，炸裂开了一片耀眼的火光。出乎意料的攻击让王杰希停顿了一下，而后在惊诧中舞动着身下的灭绝星辰一个空扫，斜向上迅速拔高，避开了直冲而来的战矛。直击的龙牙毫无意外地打空了，叶修却没有丝毫停顿地转身拔刀，又一个让王杰希无法预料的拔刀斩带着逼人的杀气追在他的身后。拔刀斩本身就带有剑气的范围攻击，并且，叶修出招时用的不是一般的剑客用剑，而是手中形状古怪的战矛，这一击的攻击距离十分可观。王杰希虽然尽力拔高身形，最终也没能完全躲开这道剑气。

　　硬抗下这一记攻击的魔术师熟练地调整着被剑气干扰的飞行方向，同时手中的寒冰粉同时飘洒而下，沿着他飞行的轨迹，几乎覆盖了整个擂台。

　　魔术师攻击的方式从来难以掌握，但叶修似乎总是比任何人都要多计算一步，在寒冰粉落下的时候，兵王借用着升龙斩腾空而起，到达一个与王杰希持平的高度。然后，剑客的三段斩挥出，毫无停顿地逼迫着王杰希不断移动、变向，灭绝星辰舞动的次数多到难以计算。

　　两位顶尖法师之间的精彩对决，带给看台上的观众们的是绝对的震撼。蒋游、梁易春、天南星三人惊诧于叶修非同一般的强大实力——攻击比魔术师更加变幻莫测的高手，简直是前所未闻。而在王杰希之后匆匆赶来的微草精英队员们在看到王杰希的对手时简直不知所措。

　　微草的十一人队伍在赛尔克城分为了两队，副队长邓复生带着五个年轻队员将刘皓秘密送回荣耀城，移交给总会长处理，之后将直接回到微草驻地；而接替邓复生的骑士队队长许斌和袁柏清、梁方、刘小别、高英杰跟随着王杰希前往蓝雨驻地——溪山城。在溪山城逗留了一天之后，依然是六人的小队又借用了好几个传送阵，日夜不息地赶往这偏僻的边陲主城。

　　因为之前有看到车前子的求援信，许斌知道一些空积城的情况，看到王杰希着急的样子，还以为是这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结果——的确是足以惊动佣兵工会的一片天——斗神叶秋和魔术师王杰希在这个小城的竞技场打起了擂台赛？！

　　完全没有考虑到观众们的情绪需要被照顾，擂台上的两位顶尖佣兵还在你来我往，缠斗不休。

　　“我说王大眼，你们微草不厚道啊。”掌握着场上的主动权，叶修的态度比起王杰希多了些悠闲。“你这么突然冒出来，微草的赌注里面可就要多算四十个强力蛛丝了。”

　　“别废话了。”在叶修出乎意料的战斗方式之下，魔术师飞行的角度越来越诡谲，灭绝星辰的攻击也越来越刁钻，看在看台上的那几人眼里，只觉得眼花缭乱，完全辨不清他飞行的轨迹。

　　“哟！”重会老对手多年不见的变幻莫测，叶修不禁感叹了一声。随后迅速调整了行动的方向，以一个完美的龙牙作为新的起手式，紧连接着一个又一个低阶的技能，将手中的战矛舞动得连残影都无法被人清晰捕捉，只能看到那一片又一片炫丽的魔法技能释放时的光彩。只是……从那片残影中飞出的，越来越多不属于战斗法师的技能光影在台上不断闪现，让观众们看得越来越迷惑。

　　独自站在和其他人相对的看台上，少年的战斗法师认真地观看这一场不同寻常的战斗，感受着前辈们燃烧的战意。同时，他也竭尽全力去体会，叶修在每一次交锋中想要传达给他的理念。

　　星星射线、熔岩烧瓶、酸雨烧瓶，越来越多高阶的技能从魔术师手中释放出来，灭绝星辰也一次次和斗神的战矛发生撞击。叶修使用的高阶技能却不多，龙牙、冲锋、圆舞棍、拔刀斩、银光落刃，属于战斗法师和剑客的低阶技能被不断地作为骚扰技能使用，阻碍魔术师发动强烈的攻势。

　　两个人不断地靠近又分离，各自凭借着不同的技能交换着上下的位置。但是，叶修对魔术师并不陌生，他们每一次见面都伴随着不同程度的交锋和竞争，即便没有比赛的需要，也是一种乐趣；而魔术师对于现在这个斗神，却无比的陌生，他战斗的方式，释放的技能都和从前大不相同。面对这样的状况，王杰希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摸索，他在每一次的进攻和防守中观察着叶修的变化，试图掌握他的轨迹。

　　王杰希一直以“不可思议”为魔术师的标志，不可思议的飞行操作，不可思议攻击角度，不可思议的技能连接，这是他战胜对手的手法。但是，面对从来气势非凡、锐不可当的斗神，王杰希却从来觉得自己太容易被看穿。他花费了七年的时间了解那个身为战斗法师的叶秋，这场不足七分钟的战斗，却颠覆了他对叶秋的所有认知。

　　直到他们分别受到了星星折线和豪龙破军的冲击，几乎同时飞离了擂台的范围，魔术师也无法摸清眼前这个和以往不同斗神。

　　“看到了吧……”拥有全微草最快攻击速度的刘小别看着那狼藉一片的擂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剑客的技能。”几人中最沉稳的许斌点点头，认同刘小别的判断。

　　“战法虽然是比较擅长近战的职业，但是和剑客的距离也不是随便能跨越的。额外地练习一两个剑客技能没有问题，可是刚才，叶秋前辈他用了三个剑客技能吧？”身为微草最顶尖的剑客，刘小别对于这些跨职业学习技能的事情十分了解，也因此更加不敢相信。

　　“不止，”许斌平淡地接了一句，“还有骑士的冲锋和元素法师的火焰爆弹。”

　　“这个老妖怪！”站在两人身边的袁柏清将所有分析听得一清二楚，即便认识这个男人六七年，他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句。这个男人，从认识他开始，好像就一直在被他打破固有的认知，简直强大得可怕。

　　“背后说人坏话，这就是你们微草的礼节么，王大眼？”他们这些顶尖的佣兵，对于声音十分敏感，就算间隔了半个看台，叶修也没有漏掉袁柏清的惊叹，何况，出声的人也没有压制自己的意愿。

　　“我会提醒他，下次一定当着你的面说。”魔术师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表情认真。

　　“……”魔术师经过多年的修行，对于遏制斗神的无差别嘲讽这项技能十分熟练，就算在整个佣兵工会内也是值得夸耀的。

　　被嘲讽的斗神短暂地沉默了片刻，看着向两人走来的邱非，放弃了反击。迎上来的少年那张稚嫩的脸上严肃的表情让这个不正经的老师不得不考虑孩子的教育问题，行为言语上收敛了许多。

　　“谢谢老师和前辈的指导，非常精彩的战斗。”讲究礼节的邱非向叶修和王杰希鞠了个躬，表示感谢。

　　“我能教导你的东西有限，更多的需要你自己从战斗中体悟。”叶修摸了摸少年的头，难得地表现出一点慈爱的样子。

　　“我看过你的战斗，基础非常扎实。”一旁的王杰希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这个让斗神区别对待的少年，发出了邀请，“现在嘉世不在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微草？”

　　十、老朋友

　　忽然被点名的邱非转身直面王杰希，虽然有些疑惑不解，但还是礼貌地回绝了邀请。“多谢您的厚爱，但我希望跟随在老师身边，抱歉。”

　　“诶，王大眼，我听说你那个小徒弟很不错啊，怎么不叫过来给哥看看？”叶修虽然尊重邱非的选择，但对方明目张胆扛着工具对准自己的墙角，斗神也不会轻易认输，反击随口而来。“魔道哥也挺熟的啊，指点几下也没什么问题的，你说是吧。”

　　成熟冷静的魔术师对叶修侧目了一下，决定放弃这种无意义的拌嘴，“走吧，还有人等着见你呢。”

　　“谁那么热情啊，预约了没有？哥的日程表已经安排到明年去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见的。”蹭了蹭肩甲上被酸雨腐蚀出的坑点，叶修决定这次要让微草一起把装备的修理和保养费用一起加在额外的赌约中。

　　“你这身装备是怎么回事？”王杰希也看到了他肩甲上的坑点，不由地皱了皱眉。

　　斗神的装备的一直都是全大陆最顶尖的，能达到同样水平的只有其他几个被称为豪门的佣兵团团长和副团长。这些装备多数都含有不同比例的秘银成分，外观带有流水一样的银亮光泽，对物理和魔法攻击都有很强的抗性，别说是魔道的酸雨烧瓶，就算是战斗法师的大招怒龙穿心也不会这么轻易地留下这种程度的痕迹。现在仔细一看，这一身装备完全就是一般C级佣兵能穿得起的普通装备而已，和之前的斗神全套的秘银装备完全不能比。

　　“我现在可是穷人，和你们这些大兵团完全不能比。所以，刚才说好的每家20根白狼毫和30个蜘蛛爪牙一个都不能少，还有，因为你们不守规矩，微草另外加40个强力蛛丝。你们可别赖账，否则我跑去总会哭诉，你们这些大兵团的面子往哪搁。”根据擂台赛的规则，叶修是在王杰希之后离开擂台的，虽然在旁人看来没有差别，但规则判定他获得了胜利。

　　“堂堂斗神计较这几个小东西，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好听了？”一边陪着叶修往外走，王杰希一边还是没忍住和他互相嘲讽。

　　“就说你们家大业大，不知人世艰苦。哥现在是一个人赚钱养一家子，当然要精打细算。”

　　“一家子，”王杰希将这个词在嘴里咀嚼了一下，“果然不是只靠着你和苏沐橙就把嘉世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余地。看这个样子，嘉世训练营的那些孩子都跟着你们走了吧？”虽然是疑问，但魔术师确定自己的推测没有偏差。

　　“这种事情，大家心里知道就好啦。”叶修摆摆手，没有多谈的意愿。同样是大兵团的团长，肩负着整个团队的胜负存亡，王杰希没有其他劝说的语言。理智和情感，他们都分得很清楚。

　　两位顶级大神毫无芥蒂地你来我往，完全不像流言中描述的死敌。微草精英队的几人看到团长和那个传说中的斗神一路斗嘴，关系亲密地离开了竞技场，有些不敢面对这个现实。严肃认真的团长和人这样争吵一些超低龄的话题，对方还是有史以来唯一的佣兵之王，这些大神真的不要为大众的情绪和接受度考虑一下么？

　　对这些大神们的交情一知半解的微草后辈们转头看看袁柏清和许斌，这两位明显的知情人却一个抱臂、一个望天，完全没有解惑的意愿。他们苦恼困惑了许久，最终决定，无论是旧情还是旧怨，让前辈们自己处理就好。如果实在是无法直视，只要不到达致盲的程度，一切都当做是修炼吧。他们只要远远跟在后面，随时听候团长调配。

　　至于邱非，少年早已经跟在叶修和王杰希身后离开了竞技场。豪门秘辛之类的问题，在嘉世已经经历了太多，他对此并无兴趣。只要还能够跟在老师身边，和同伴们一起朝着荣耀的方向前进就好了。

　　还能够摸到公会秘辛内幕边角的精英队成员们和邱非前后离开了竞技场，留下身后陷入震惊的蒋游、梁易春、天南星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喂，天南星，你什么时候把你们微草的精英团叫来的？”蒋游怔愣了片刻，终于抓住了问题的源头。天南星的这个举动，怎么看都觉得是在算计他们。如果那个自称叶修，却很有可能是叶秋的男人实力强悍，微草获得这场胜利几乎毫无意外。如果三家里面只有微草获胜，那今后在空积城这一块的角逐，微草将占有极大的优势。天南星这一手，简直太阴险了！

　　“别说你们没往上汇报这里的情况？不过是我们团长更体恤下属，亲自前来为我们解决难题而已。”虽然算计了蒋游和梁易春，天南星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他们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斗下来的，自己这次不过是占了先机而已。

　　“哼！就算王杰希亲自来了又怎么样，不是也没赢过那个嚣张的家伙。”虽然自己也被坑了，但是可以用来打击老对头，他也不介意重复一下事实。

　　“那个家伙……”梁易春犹豫了一下，“微草的人刚才提到那个名字了吧。”

　　“叶秋……”身为嘉世宿敌的霸图兵团一员，蒋游对这个名字的敏感度比别人都要高许多。“那个嚣张欠揍的样子，我看也不会有别人了。”

　　“那以后要怎么办，这样的大神，我们几个怎么对付？”

　　“他们微草不是也来了一队大神么，交给他们就好了。”蒋游看了一眼天南星，“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在一旁观看就好了。”

　　这场比赛到此为止，算是画下了一个句点，三家都没有占到便宜，也就各自散开了。只是，当天南星知道自己的求援行为让微草比其他两家多付出了40个强力蛛丝的时候，也只能把所有的苦水偷偷吞咽。

　　“我说，到底是什么人要见我。不应该啊，哥的行踪保密做得这么好，除了你之外，还有几个能发现？”没等王杰希做出回答，叶修就自己掰着手指算起来了，“霸图有张新杰在，对这种事情在行的很，刚才还有个霸图的人在里面，老韩估计能知道了；不过，他那个个性，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来。文州观察力很强，推理分析也是好手，如果是他知道了，那少天……太可怕了。雷霆就算能知道，肖时钦也没有理由要见我。”同样擅长分析推理的斗神大人越说越脸色难看，转头看向魔术师的表情已经快哭了，“别告诉我是文州和少天啊，大眼。”

　　被斗神的表情愉悦的魔术师面带微笑，用一种暗含深意的语调告诉他，“我从溪山城赶过来的。”

　　“这个消息真是太可怕了。”叶修长长地叹了口气，追问了一句，“文州来没来？”

　　“你见到以后自然就会知道了。”愉悦值达到最近一个月内最高点的魔术师拒绝配合，他偶尔也愿意享受别人的苦恼作为自己的快乐。

　　“啧，你们这些大团长，心就是脏。”已经摆脱了团长身份的斗神十分自觉地把自己从大团长的队伍中开除出去，毫无羞愧情绪地批评老对手们。

　　“佣兵之王不用谦虚，这一点，你依然是整个公会的楷模。”

　　你来我往的两人最后谁也没占到便宜，所有的垃圾话都被强大的抗性抵挡在外，法力消耗不少，但血量损失都为零。

　　依然是公会任务登记点附近的旅店，外观上比起之前的酒馆还要干净整洁，面积也大了许多。王杰希和服务生打了个招呼，问清了蓝雨预订的房间号，领着叶修直接上了二楼。“面对现实的时刻到来了，叶秋前辈。”

　　从来无所畏惧的斗神大人向前一步，伸手推开眼前普普通通的实木房门，“对了，帮我转告邱非，让他先去隔壁的酒吧等我。另外，提醒你一件事，”一只脚跨进门内的叶修回过头来，“我叫叶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