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爱,专注,冷cp

【越恭】春红 第三十五节

春光明媚,吃我一刀ヾ(◍°∇°◍)ノ゙


第三十五节  萤火

 

或许穷尽一生,陵趌再没有机会为这一日的冲动而后悔。她原本有无数次的机会做出更明智的选择,而不是轻率地闯入一场无尽的噩梦,承受无边的痛苦。但就如同很多的后悔都于事无补,很多的早知道都姗姗来迟。

数不清的鬼魅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哭嚎着、尖啸着、诡笑着、怒吼着。恍惚之间,陵趌以为自己已经坠入无间地狱。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她也仍能看到那些冤魂恶鬼狰狞的面目,看到他们是如何撕扯着鬼使、鬼侍的灵体,看到陵杉是如何力不从心地倒下去,看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分血肉如何被撕扯开。陵趌在极致的痛苦之中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她以为自己已经被叶家的鬼使们拆分吃净,下一刻又被碎裂神魂的痛楚拉回了现实。

汨汨流淌的血液中,森森白骨反出幽幽微光,贪婪的恶鬼张大腥臭的口裂,咔嚓咔嚓地将一地骨血吞吃入腹,不留分毫。

她本该尖叫,可几念之前,恶鬼刚刚咬穿了她的咽喉。她本该流泪,可一只眼珠早已被踩出了眼眶,滴溜溜地滚到角落里,看到陵杉正被七八只死状各异的厉鬼压住四肢,两只嶙峋的爪子正从他的胸腹中掏出一副心肺。她顶着只剩下一半的脸颊,仅余的左眼看到消瘦的少年在百鬼的簇拥中踏入另一片尸山血海。不知是哪一个鬼使被挤到了一旁,几个错乱的脚步踩在她另一半的头颅上,将剩余的视野踩成了一片浓稠。

 

腊月二十三的夜晚,下弦月还未升起,漆黑的天幕中毫无点缀。欧阳少恭趺坐在一株枯木之下,膝上架着七弦,正等待着轮回之刻来临。这个夜晚比他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森冷,透骨的寒凉无孔不入,从每一个缝隙里钻进来,侵蚀着这座早已经败落的庭院。他听到晚风在呼啸,孜孜不倦地肆虐着,把昏沉的意识扰得更加混沌。已经无法跳动的心脏一阵紧过一阵,却连抬手去试探的力量都无比匮乏。仅有的一点清明,都在抵抗从最深处被撕裂开的绝望。

“咚!咚!咚!”沉闷的声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少年声嘶力竭的哭喊,一点一点钻进他的神思之中。

谁?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拜访这个不祥之地?

欧阳少恭勉力抽回一丝神智,努力去分辨来自外界的声响。

膝上的琴不见了踪影,银色的光点开始逸散,更多的声音被传到了耳畔。

“……哥……救……”

他从来孤身一人,不知由何处而来,又怎么会有手足兄弟?

但这声音又有几分熟悉,引得欧阳少恭扶着枯木站起身来。

“……大哥……”

是了,这声音他记得。

那孩子才来到他身边的时候,还只有那么小小一个,怯生生、哭啼啼的。后来他慢慢长大,即便满心畏惧也仍像条小尾巴一样缀在欧阳少恭身后,直到那一天……

不,不对!他不应该在这里!

几分清明袭来,几点寒星飞去,叶甄的泣声愈发分明。

“……陵越……陵越快死了……你快救救他……”

陵越!

早已离散的神智一瞬回笼,随风飞起的身影之后,无数的光点如星子散落。

“咚!!咚!!咚!!”

敲击的声响愈发清晰,少年的无助也只在一门之隔,可欧阳少恭却如流星一般坠落在一丈之外,再也不能靠近分毫。

“快走!”

他厉声喝道,可发出的已经不是人耳能够听到的声音。门外的少年仍旧哭泣着,鲜活的气息伴随着哀哀的祈求透过层层封锁漫溢进来,迅速唤醒这一境沉睡的怨念。怨气如潮水般涌来,如藤蔓丛生,贪得无厌地要把所有猎物都牢牢捆缚。欧阳少恭沉浮在这一片无尽的恶意之中,身形愈加单薄无助。他看到厚重的阻隔之外,幽幽光芒正在闪烁,让更多躁动不安的怨念伸开触手,迫不及待地准备美餐一顿。

白澜!

危急一瞬,欧阳少恭心神一凝,将所有意念汇聚于识海。

“属下明白!”悲切的哀泣之中,年轻的女声虚弱地回应着。在欧阳少恭看不到的一门之隔,指挥着鬼使们将生死未知的陵越放在门外,把固执的少年团团围住。

“小少爷,快随属下离开这里。”半强迫地将叶甄带离时,白澜犹在低声劝说,“只有我们离开了,先生才能出来……”

察觉到猎物正在逃离,越来越多的黑色藤蔓如箭矢一般冲向紧闭的木门。乌色末端击打在暗夜之中,激起一道道无形的水纹,很快又散去。欧阳少恭双唇翕动,催发着已经散落满院的萤火,在门前又筑起一道金色的屏障。

等到所有的声音都离得极远了,模糊得听不清了,身后冲发的怨气渐渐失了力道,他才一步一步挪向门边,穿过融入黑夜的结界。

犹如蝴蝶破茧而出,若金色的身影每探出一分,就有大片的萤光飞落。当那一双曾唤来龙吟沧海的手触碰到陵越冰冷的面颊时,已只剩下半截白骨苍苍。

陵越……

陵越……

欧阳少恭收回残缺的双臂,将这副趋近冰冷的身躯纳入破碎的怀抱里。沉重木门轰然阖上的声响中,还有他不曾间断的,无声的呼唤。

 

外来的,活生生的气息,在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里是如此陌生的存在。方才散开的怨气再次活跃起来,缀在欧阳少恭身后蠢蠢欲动。它们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每一片曾经血染的土地里钻出来,绕过草叶败落的庭院,绕过鬼气森森的厢房,绕过水枯石露的池塘。它们围在那唯一被禁止进入的院落之外,伺机而动。

机会总是存在的,尤其当那个特殊的时刻降临,所有的怨念、恶念都汇聚而来,成倍地增长着。它们不断地进攻,冲击着胆敢阻拦在前的屏障,向徘徊在生死之际的猎物迅速靠近。它们很快就看到了,在金色的屏障之内,安静地任凭摆布的猎物,还有那个本应该和它们一样,却选择了背叛的——同类!

所有的背叛都是不可饶恕的!

怨念们颤栗着,发出无声的怒吼,发起了更为疯狂的攻击。

即便那些自愿留守的鬼使,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竭力维持着构成这个境界的一点一滴,好让一切都停留在主人们离开时的状态,期望徘徊不去的怨气能感受到一丝安慰。可二十年的坚持,带给这个与世隔绝的方寸之境唯一的结果,就是这些丛生的怨念一日比一日更加强大。它们因鲜血和死亡而生,在长久的禁锢之中早已忘却了诞生之初的模样,唯有对生者的怨恨和执念不曾削减。它们怨恨一切生命,怨恨所有的背叛,强烈的执念让它们愈发强大,强大得此时此刻的欧阳少恭也已经难以抵抗。每一次以贪欲和怨憎为矛的冲击都迅速消耗他的心神,原本丰神玉骨的躯体单薄得如同一张纸片,从双足开始,一寸一寸碎裂成满地的萤火。

这个没有明月眷顾的夜晚,无穷无尽的恶意席卷了所有的光芒,欧阳少恭甚至不敢去点亮一盏灯。在这片仅有微微萤火明明灭灭的境界之中,他生平第一次彻底地摒除了一切杂念,只全心专注于眼前那道乌黑的剑伤,唯恐在艰难的对峙中露出一丝破绽,唯恐被陵越苍白如纸的脸色夺去仅有的半分冷静。

他唯一形态仍存的双手不停地动作着,还能画出完美的符篆,还能捻起细韧的长针,还能缝合狰狞的伤口,还能将陵越从生死徘徊的边缘带回来。无论是穿透心脉的伤,还是附着在剑上的诅咒,在欧阳少恭抛弃了自身存在的果决之下,哪怕神鬼亲临,都无法从他手上抢走鬼使们护住的一线生机。

 

微弱的抵抗终于消失,已经凝聚成庞然大物的怨念顷刻间席卷了最后一片禁地。它们为猎物即将入腹而躁动着,争先恐后地游窜在每一个角落。

可是没有。

哪里都没有了。

它们翻遍了每一寸空间,侵入每一个空隙,都找不到一个鲜活的猎物。空气中原本充满诱惑的气息也在渐渐散去,只有一片寥落的萤光还在寂寞地闪烁。那是背叛者消亡的姿态,也已经脆弱得让怨念们不屑一顾。

失去目标的怨念又一次分散开,恢复了浑浑噩噩的模样,在这片困住它们的境界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走,无知无觉地等待着天明,等待着看不到终点的循环往复。

评论(6)
热度(15)

© 原葉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