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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恭】春红 第四十节

第四十节  衷愿

 

欧阳少恭倚靠在床头的时候,肩背也始终挺得很直。从相识伊始,陵越就从未见过他屈服的姿态。即便零落成泥,碾作尘埃,也仍有一分傲骨在坚持。此时此刻,他便用这种千锤百炼过的坚定姿态面对着陵越,一双阅尽人世沧桑的乌黑眼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陵越,你知道我的原则。”

经过这一次的生死轮转,欧阳少恭所有的秘密都已经在陵越面前敞开,与之相对的,是陵越身上重重的谜团。有些事,欧阳少恭并非不想问;有些话,他也不是不想说。只是没能找到恰当的机会,他也不愿坏了心情。这点耐心,他有,陵越也值得。他可以等,但如果陵越不愿虚耗时光,他们也可以推诚布公。

陵越此时也挺直了腰背,正襟危坐:“你问。”

“你为什么会有前世记忆?”能够履约纵然是了却一桩心事,但这个疑问对欧阳少恭而言仍旧是不可轻忽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陵越顿了顿,飞速地梳理着思路,“你散魂之后,我虽然能将那些碎片一一找回,但终究无法让你复生。后来多方辗转,听到了一些消息……”

无法进入轮回,欧阳少恭便始终只是一只孤魂野鬼。陵越历尽千辛,所求的自然不止于此。他在从前修行之时,已察觉到世间灵气衰竭;后来行走世间,又发现远古诸神正在逐一陨落。一切迹象都在昭示末法时代即将来临,也让他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一个避开天命法则,让欧阳少恭能够再现人间、再入轮回的念头。

“神灵寂灭后再不能复生,但凡人却可以一次一次轮回。于是我设下一个局,让自己在每一世都能找回前世的记忆,以延续从前未尽之事。但因为我操之过急,还是没能避开所有耳目,很快被他们发现了端倪。”

那时候,陵越的计划刚刚过半,欧阳少恭的神魂还未完全,随时都有可能被轻易毁去。不得已之下,陵越只能将自身灵力全数渡让,强行为他塑出人形。又立下血契,将他和叶家的命脉相连,以此制约天命。但保下欧阳少恭的同时,他也将自己完全暴露。而后,就是八百年的囚禁。直至末法时代真正降临,此间再无神灵高高在上,施用在他身上的封印也逐渐减弱,他才得以再入轮回。只是曾经的布局已经被毁,所以他这一世的前三十年始终蒙昧,直到发生了不久前那件事。

“这一次生死关头走一遭,恰好触发了症结,我才记起前世。”

陵越的故事说得简单,他不曾将两百年的孤独寂寞泄露分毫,也不曾把踏遍万水千山的艰辛困苦展露半点。好像这一千年的时光,就只是寥寥几语所说得那样轻描淡写。可欧阳少恭又怎么会猜不到那些被隐去的真相。

“所以,我们相识还要在更早之前。”那应是如今最初的记忆之前,在他尚未化作荒魂,也不曾寄身在一枚梧桐子内的时候。

“是。”那些痛楚历历在目,陵越艰难地回道,“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但如果你想知道……”

被贬谪下凡,被夺走半身仙灵,一次又一次地渡魂,那些痛苦的、绝望的记忆,陵越不愿它们再回到欧阳少恭身上。经千年磨砺,一步一步跳出天命的禁锢,修成如今这超越鬼神的形态,他应该被繁花簇拥,而非荆棘缠绕。但他终究不能擅自为他决定一切,无论多么痛苦,都要由欧阳少恭亲自取舍。长久的沉默弥漫在彼此之间,陵越数着他们相合的呼吸,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我不想知道。”清泠泠的声音仿佛一串玉珠砸落在陵越心湖里,沉甸甸的,却让他安了心。欧阳少恭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曾经想要找回那些记忆,他只是看得出,那是陵越心里的一道伤——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既然如此,放弃一段早已经遗落许久的记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我们就不提。”陵越眉目间满是温柔,落在欧阳少恭手背上的触碰也轻柔无比。“另外有件事,我想让你和我一起。”

“什么?”

“再有一个月,就是我父母的忌日,我必须回去一趟,然后把他们的灵位一并请出来。”陵越面上的神情平平淡淡,“和陵家的恩怨,我也想一次了断。”

因为陵家这一堆糟心的事情,累得欧阳少恭又濒临散魂一次,这是陵越最无法容忍的。他过去从未对自身遭遇的不公动过怒,但陵家两次踩着他的底线,硬生生逼得石人也要冒出真火了。尤其是欧阳少恭的魂魄本就不全,这么多年也只找回来了七八成而已,一直靠着强大的灵气支撑,才能近于常人。现在这副状况,还不知要废多少功夫才能养回来。陵越握着这双比平日还要冰凉的手,心中的爱怜和杀意不停地交错翻涌着,

“好。”欧阳少恭感受着指尖染上的融融暖意,唇边仅有的一点寒意也消融殆尽,露出了几丝笑意。

 

虽然原本为春节假期做好的出行规划全部泡了汤,但陵越的每一天依旧是忙忙碌碌的。忙着给叶甄出题做辅导,忙着从叶家老宅的边边角角翻出能用的的灵草灵药,忙着花式哄骗欧阳少恭从他身上汲取灵气。如果不是被严令禁止,他甚至还想踏着未化的积雪,到后山去寻一些野生的药草。

欧阳少恭的每一天也是忙忙碌碌的。叶甄解题时他要从旁监督,陵越翻箱倒柜时他要负责陪同,禁止陵越山上之后,他还要一起筛选可种植的灵草种子。

“我已经让长庚往外地去收药材了,出了年就会有回音的。”将陵越不曾随着时间稍减的焦虑看在眼里,欧阳少恭不得不拿出些手段安抚他。

在院子里开个药圃的念头被打消了,陵越望着只有一截枯木的空地,还是觉得太过冷清。

“那就种两棵梧桐吧。”不知是受原身的本能影响,或者因为如今寄生的本体是一颗梧桐子,欧阳少恭对梧桐树仍是格外喜爱。他的愿望陵越自然不会反对,何况是早已被爱屋及乌的梧桐。

“我去找白澜拿些种子,你先歇一会儿。”陵越前几日倒是从角落里翻出一些他以前藏的梧桐种子,不过早已经全部朽坏了。如今立春将至,正是种子沙藏的好时机,他就一刻不愿耽误,急忙忙地跑去找白澜了。

“先生。”陵越前脚刚走,顾尧后脚就迈进了小院。他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木盒,对欧阳少恭道:“这是陵家着人送来的年礼。”

“陵家?”欧阳少恭微微诧异,“送到哪里了?”

“应当是昨夜放在了山道上,小沔下山的时候看到了,就先送上来了。”

陵家忽然送了个年礼盒子来,究竟是什么用意,欧阳少恭也有些许好奇。他略作思量,就示意顾尧将东西放下。顾尧将盒子放在他身旁的小桌上,又说了几句外面的状况,很快就退下了。

欧阳少恭打开木盒外精致的包装,轻轻掀开盖子,一眼就看到了压在最上面的信封。是旧时常见的黄色牛皮纸样式的,简洁干净的纸面上只写了“叶陶贤侄亲启”六个字。看起来,陵家对他的调查倒是十分深入了,竟然连叶陶这个名字都能对照到他的身上。不过,这才不枉他这些年的经营。欧阳少恭兴味盎然地裁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

薄薄两页纸,先是以长辈的姿态进行了一番关怀,接着三五行字追忆了数十年前与叶城晖的深情厚谊,再就是提到了二月二的节庆,邀请他前去参加庆典。

欧阳少恭把整封信仔细地从头看到尾,这封仿佛两家世交之间久别再续的信函,除了最后落款的“陵朾”,看起来和陵越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但只要不是傻子,从陵家的所有举动中,都能看到他们的目的。

年龄大了,人也就变得狡猾了,也或者原本就是人不可貌相。欧阳少恭想起陵越自请家法的那个梦,梦里的陵朾分明是一副古板刚正的面貌,谁能想到,他也会用上这样的手段呢。

二月二,龙抬头。距离陵越父母的忌日,也不过一天而已。已经十天过去了,陵家找不到救治陵杉、陵趌的方法,也联系不到陵越,就连他的行踪也没有丝毫线索。毫无办法之下,竟然想从叶家这里旁敲侧击。特意提到二月二,也是想借机提醒陵越。

欧阳少恭品着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几乎要笑出来。

陵家么?且不急。迟早都要上门领教的。

至于始终未曾清醒的陵杉、陵趌,他也要亲自会一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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