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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恭】春红 第四十二节

第四十二节  星如雨

 

新正之后,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岁前那一场鹅毛大雪在融尽之后再无踪迹可寻,仿佛只是人们的一场幻梦。欧阳少恭披着元夕的月光走出小院,才发现外头早已经焕然一新。褪色的梁柱上了朱漆,破损的瓦砾一一淘换,就连枯竭的池塘都重新引来了活水。水面之上浮着从上游飘来的河灯,一盏盏都被火光染了白金,衬着素白花瓣上的名字和祝语,像是有无数的希望等候在前方。

欧阳少恭沿着曲折的回廊向外走去,屋檐下一步一挂的红灯只有巴掌大小,却将这一路都照得宛如白昼。他一路走一路细瞧,形态各异的花灯从总是出其不意地冒出来,有时是一只浴火而生的凤凰,有时是一朵静夜绽放的幽昙,有时还是一簇亟欲升空的烟火。这些并不热烈却足够温暖的灯火从老宅最深处蔓延开,点燃了这座沉睡许久的山居。

“你打的好掩护。”即便他近日已经极少走出小院,但也能分辨出这许多布置都是赶在入夜之前才完成的。难怪太阳落山之后,陵越便不许他在屋外随意走动了。

“幸不辱命。”陵越微微一笑,脚下仍是亦步亦趋,可目光专注于身畔那一张被映出绯色的玉容远胜过周遭的火树银花。

“哪一盏灯是你扎的?”小沔为了扎出屋子里都塞不下的大花灯,可是拖着陵越做了好几日的帮工,自然也让欧阳少恭最为期待。陵越笑着摇摇头,仍是一副守口如瓶的态度,只道:“你猜一猜?”

欧阳少恭环视四周,宽敞的中庭里置满了新奇的花灯,有些精巧至极,有些却歪七扭八,但无论是掠空的巨鹰,还是燃烧的花树,都没有超出预想的庞大。他正张望着,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龙吟,一道耀眼的亮色从上方划过。

“什么?”欧阳少恭惊诧地抬起头,只见一条金色巨龙在夜色中上下腾游,朝着前方红色的龙珠紧追不舍。龙珠如有灵智一般顽皮地左飞右窜,时而腾空拔起,时而猛然坠下,引得巨龙威武的身躯在空中不停翻腾起落,逸散着绚烂的光辉。

“开!”随着一声稚嫩的咤声,红色龙珠倏然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朵艳丽无匹的烟花。金色矫龙随即腾空直上,巨大的龙身在烟花绽开的瞬间散做无数个光点,仿佛万千星辉如雨飘落。四面八方忽而升起无数赤红灯影,一盏盏或大或小的孔明灯飘向飞落的金色星雨,相交一瞬,金色和红色交织如画。

“先生!”

“先生!”

……

金色的小灯纷纷朝着中庭缓缓飘来,每一盏灯下都坠着一个小小的影子,兴高采烈地朝着欧阳少恭挥舞着手臂。他也抬起手,将最先扑过来的孩子揽在了怀里。

“给你!”小沔将手中鳞片一般的花灯递给陵越,作为对这位外援的认可。陵越伸手接过那一捧明亮,一抬眼,又对上欧阳少恭水润的双眸。那双乌沉沉的眸中再一次盈满金色的辉光,含着柔情和笑意望过来,看得陵越心头猛然一颤。他不禁倾身向前,在一声短促的惊呼中,吻上了那一抹灿金。

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从半空中传来,间或有几声响亮的呼哨在各处响起,陵越满不在乎地把透过指缝偷看的小鬼从欧阳少恭怀里拎下来,和落了满地的鬼灵精们堆成了一堆。先头藏匿着身形的鬼使们从各自的花灯后飘了出来,奏起了悄悄排演的曲目。偌大一个宅子,欢快的乐声和孩子们的嬉闹交汇在一起,透出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元宵之后,漫长的假期也进入了尾声,所有人再一次忙碌起来。许多陵越过去不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如今都一一呈现在他眼前。叶家产业的打理、灭门真相的调查、游魂们的安置、和女娲族交换情报……桩桩件件大事小情都有专人负责,再定期逐一汇报给欧阳少恭。以至于在嘉海的两份工作之外,能够属于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也并未增加多少。不过,如今不再需要耗费精力学习各类符篆,陵越在帮助指导叶甄之余,也能为欧阳少恭分担几许。

忙碌之中,时间很快进入了正月末尾。陵越挑了一天休息日,提前订好了当日往返的双人机票,准备趁早把陵家这个问题处理掉。他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时间,赶着周三的早班飞机出发,落地的时候还不到上午十点。下了飞机后搭乘的士直奔着陵家村而去,二十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陵家村虽然只是一个不大的村落,却是个富庶之地。村子位于距离市区仅有几公里的近郊,交通便利、环境清幽。近些年迎合市场需求,做起了短期度假的生意,每到周末都游人如织。只是如今刚刚出了春节假期,加上北方城市还未回暖,路上往来的人流就远不如高峰时期。

欧阳少恭站在冷风中,打量着前方足有十余米高的簇新牌楼。牌楼正中是“陵家村”三个大字,笔锋锐利,着墨浓厚,透出一种摄人的威严。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墨字中散出来,从两侧将整个村落紧紧包裹住,最终汇聚在位于村落另一头的祠堂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护罩。他凝神聚目,仔细地打量着远处高高飞起的檐角。分明是只在陵越梦中见过的地方,此刻却仿佛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怎么了?”欧阳少恭忽然望着远处出了神,面上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陵越不免担心这用于抵御鬼怪的结界是否对他有什么影响。

“我没事。”如果是鬼神之身,必然会因为这护阵感觉到几分掣肘,但欧阳少恭却是无碍,反倒感慨着,“好大的手笔。”

这样的守护大阵,是许多修行人家抵御外敌的第一道手段,在叶家老宅也有。当年若不是有内鬼作乱,事先毁了阵基,那些鬼兵也不可能顺利潜入。但叶家的护阵只需要守住一个宅子,陵家这个阵却是要把整个村落都囊括进去,所消耗的灵气不可同日而语。

比起始终人丁不兴的叶家,陵家经过数百年的延续,已经是一个子息众多的庞大族群。整个村子近千人都是由最初的一家衍生而来的,除了通过嫁娶、入赘进来的,没有一个外姓人士。他们排斥外姓人的加入,也不允许本族人离开。这种极为浓厚的宗族氛围缔造了陵家的强大,也让他们固步自封。这样一成不变的环境,有些人觉得如鱼得水,甚至想要更进一步;也有些人觉得如鲠在喉,迫不及待地逃离。前者譬如陵趌,后者当看陵越。

即便已经离开了十多年,陵越依然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无比熟悉。依照天圆地方规划的村落,从数十年前开始就已经定下了模样,道路两旁一字排开的房屋齐整得好似无限复制粘贴的效果。没有人敢擅自作出改变,因为陵家村内的一切,都是公产。他走过了标牌75号的房屋,一带而过的视线已经很难再将它从如出一辙的建筑中辨认出来。那曾经是属于他父母的居所,在他执意离开之后,就由族长下令收回,又分配给了其他族民。

这唯一一条主路的尽头是一座三进的大宅,虽不如叶家老宅精致宽阔,在陵家村里却是独树一帜的。这座只有历代族长可以居住的宅子保存得颇为完整,即便有几处带着修缮的痕迹,也是修旧如旧,并不突兀。朱红的大门外,精神矍铄的老者如标枪一般挺立在侧,朝着走近的陵越致意:“二少爷,老爷在内堂。”

作为上一任族长的直系血脉,陵越和他的堂兄弟们从小就被叔伯之外的人冠以少爷的身份。但这久违的称呼,如今已经让他感觉到不自在了。

“谢谢。”礼貌地道了谢,陵越领着欧阳少恭,熟门熟路地朝着内堂走去。陵朾会提前等着他们,这让欧阳少恭略有些意外。即便从他们进入陵家村开始就一直有人在暗中观察,通风报信也是理所当然,但陵家这位族长如今的态度却是和善得太过反常了。

“请君入瓮?还是引狼入室?”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陵越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松了松。欧阳少恭理直气壮:“因为我是来讨债的。”

“真巧,我也是。”

“那可不妙。”欧阳少恭微微摇头,“只怕他们还不起了。”

“只能我们吃亏一点了。”陵越附和着,好像真的吃了什么大亏一般遗憾。欧阳少恭叹气:“唉,我这么锱铢必较的人……”

就在这三言两语之中,他们也绕到了内堂。两人同时收了声,看向正坐在堂上那道身影。和欧阳少恭在陵越记忆里看到的极为相似的形貌,只是脸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岁月侵蚀的痕迹。但那昂藏健硕的身形,和七十的高龄恰是南辕北辙。甚至于,他的神态比起几个月前顾尧带回来的资料中的还要轻松一些。

“进来吧。”陵朾以一种稳如泰山的姿态招呼道,“陵越,还有,叶陶贤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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