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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恭】春红 第四十三节

第四十三节

 

让座,看茶。

和欧阳少恭双双落座在陵朾的左手侧,陵越有那么一刹那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那个专制、易怒、说一不二、不容违抗的形象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你们能来,我很高兴。”像一个接待上门探望的晚辈的普通老人一样,陵朾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也努力带上了几分和善。欧阳少恭端着茶杯但笑不语。在族长之位上一坐几十年,就是截木头粗胚也能慢慢浸淫出几分油滑,何况陵朾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夫。这可不是二月二,也不是陵越父母的忌日。陵家这位族长分明是预感到了他们的来意,却偏偏一反常态,还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这心底到底打了多少盘算,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陵越在最初的短暂惊诧之后,也了悟了如今的状况。如果面对的是一个普通的长辈,他或许还会顾念几分恩情。但这是十多年前就已经撕破了脸面、又一再触碰他底线的陵家之主,将要说出口的话即便有些不近人情,也仍旧理所当然。

“我今天来,只想把我父母的灵位请出祠堂。”陵越开门见山,直言来意。他虽然没有要求在族谱上除名,但这举动已经无异于将自己和陵家进行最后的切割。陵朾的脸色微微一变,常年皱眉形成的川字纹霎时间聚拢了几分,慢慢地又松开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他也坦然道,“但是陵越,没有人可以一辈子随心所欲。你不可以,我也不可以。这个位子,我从一开始就只打算留给你,可是你偏偏要往外推。你不想要,别人当然会有想法,一来二去,你的日子也就变得不痛快了。”

陵趌的所作所为,即便不是桩桩件件都由陵朾授意,但他高居族长之位,又怎么会看不清继承人的所有小动作。过去放任,只是因为无利可图。如今示好,也是为利起早。这也是陵越最为反感的地方。

“还有谁想让我不痛快,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陵越面色一沉,肃杀的气质刀锋一般散开,那是他过去执剑时才会有的气势,如今已经完全收放自如。陵朾看在眼里,半是惊叹,半是惋惜。在陵越之前,陵家已经好几辈没有出现过天资卓绝的子弟了,他的诞生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振兴的希望。亲手锁上他的灵脉,就如同断了陵家腾飞的路,这也成为了陵朾的一块心病。

“你有了自己的机遇,也已经变得很强大了,比我这个老头子,比陵家所有人都强。”陵朾的声音洪亮如钟,一声声赞扬和质问都掷地有声,“但是,你可以对抗一个人、两个人,你可以对抗一个门派、一个家族吗?”

说到这里,他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欧阳少恭。后者始终安静地微笑着,并无加入这场对话的打算,仿佛他真的对陵朾在这件事中的挑拨一无所知一般。这是陵越的主场,无需他插手。

“你不喜欢争权夺势,不需要陵家的支持,叶家也不需要吗?”陵朾抛出最后的杀手锏,“叶家的灭门之仇,单凭你们一两个人,是没有办法的。背后没有家族支持,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叶家的惨案从来不是秘密,甚至于二十年前叶陶的消失始末,也一直有人关注。这位叶家最后的血脉,在消失了十余年之后重新出现,即便改换了姓名,也藏不住他真正的身份。

陵朾原本以为这件事和陵家毫无关系,未曾料到自己竟然有主动拖着陵家蹚入这滩浑水的一天。想到这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变了。变得更充满私心,更瞻前顾后。他舍不得放下手中已有的权、利,却也不敢大刀阔斧地去改变现状。他膝下仅有一子一女,但两个人的灵力天赋却是极差,不说比之陵越如何,就算和陵趌比也是天差地别。他不甘心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的附庸,可他也抓不到任何机会。陵趌背后是二弟,五弟陵杉正当壮年,两位手足同胞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他大势已去,原本只能听天由命,谁曾想老天又忽然把机会送到了面前。

陵朾看着陵越,彼此坚定的目光对撞在一起,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目的。一个自身强大却无依无靠的盟友,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可惜陵朾始终没有在陵越身上捕捉到他需要的动摇。想要说服这个自小就极为固执的侄儿,似乎只能从叶家入手了。陵朾又一次看向欧阳少恭,他自信这一套说辞足够打动这位叶家遗孤。如果不是在复仇之心以外,仍存了光复叶家的念头,他又何必年纪轻轻就收养了一个天赋绝佳的孩子。

对方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沉默下去就不合适了。欧阳少恭放下茶杯,冷淡地笑道:“孤军奋战,总好过腹背受敌。”

这不留余地的讽刺,陵朾即便觉得自己脸上是几十年的老树皮,此刻也有些承受不住这几道绵里藏针的目光。

“今时不同往日,墨守成规已经不合时宜了。”欧阳少恭的态度并不张扬,但从容自信的姿态让他看上去足以睥睨一切,“我现在是个商人,就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至于将来叶家会走上什么路,就不劳费心了。”

欧阳少恭的态度,就是陵越的态度。他站起身来,对陵朾要求道:“请开祠堂吧。”他的语气几乎是强硬的,比上一次站在陵朾面前的时候还多了几分威慑感。陵朾毫不怀疑,一旦他拒绝了这个要求,陵越将不再顾及彼此的颜面,甚至于强闯祠堂。

陵朾有几分失望,如果陵越能够加入他的阵营,那他面前的所有颓势都将翻转。但他也并不绝望,陵趌和陵杉已经躺在了病床上,胜利的天平正在摇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欧阳少恭一眼,为他那一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提醒。

“好,好!”陵朾长叹两声,似怒似悲,“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也不会强人所难。陵桐!你跟着去,开祠堂!”

方才在门外候着他们的老者应声前来,似是一直守在不远处。

陵家村的祠堂也是族内子弟学习的所在,山门、仪门通常就是开着的。需要陵桐特意去处理的,是位于祠堂最深处,用于安放先人神位的寝堂。开寝堂本该是件大事,但陵越不在意排场,陵朾也不会大张旗鼓。

“二位随我来。”陵家村的祠堂就在这座宅子的后方,和村头的牌楼遥遥相对。陵桐往常都是直接从后门过去的,不过今日是为陵越领路,就只能从前门出去,再绕到后方了。只是这门进得容易,出去倒有些阻碍。一行三人刚走到门口,门外也同样围上来三个人,手里都提着开锋的长剑。欧阳少恭一眼扫过,认出打头的是陵趌的父亲陵柯和弟弟陵赲,跟在一旁的是陵杉的独子陵䞖。

“收债的时候到了。”欧阳少恭轻笑一声,就在陵桐诧异的目光中袖手而立,看着陵越独自对上前来问罪的三人。小年夜的行动,陵趌瞒着陵朾,却没有瞒她父亲和兄弟。即便抓不到丝毫证据,陵柯心中已经认定陵越就是害的陵趌昏迷不醒的凶手。这一个多月,他一直对外悬赏陵越的行踪,却无一人能提供线索,没想到当事人竟然还有胆光明正大地走进陵家村。

陵赲的剑法比起姐姐陵趌还要略逊一筹,陵䞖倒是被陵杉指点得颇有几分架势,只是经验和力量都尚且不足。三人之中,只有陵柯勉强能跟上陵越的动作,不至于被他忽左忽右的身法迷花了眼,但也仅止于此。陵越脚下步法几个交错,从陵赲和陵䞖身侧绕了一圈,两个人甚至没捕捉到一个确切的身影,就觉得腕上一痛,紧握着的剑瞬间脱了手。陵越随意地抬手一抄,握着陵赲的剑在半空中轻轻一挑,陵䞖的剑便擦着陵柯的耳侧飞过,“笃”地一声,深深地没入了朱红色的门框里。

“学艺不精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一旁观战的欧阳少恭抚手笑道。陵桐听到这火上浇油的话,脑门上的青筋狠狠一跳,再也顾不得太多,急急忙忙地摸出手机通知陵朾。

被当面羞辱的陵柯转身就要攻向欧阳少恭,只是这念头才起,陵越的剑就飞速袭来,逼得他不得不抬手抵挡,再也没余力动什么歪心思。

骚乱就发生在族长家门口,陵家村唯一一条大路上,很快就有其他人发现了战局,又在陵赲的哄骗之下加入了围攻。陵越身边的敌人从三五个增加到了十余个,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而来。也有人想要绕到后方拿欧阳少恭作人质,结果却是被跳出包围圈的陵越凶狠地踹出去。

欧阳少恭始终不惊不躁,看着陵越灵巧地游走在人群之中,将一干妄图以人海战术取胜的陵家人打翻在地,他修长的手指也偶尔活动几下,将细微的灵力洒在空气中,在阳光之下一闪而逝。

“住手!”直到加入混战的人歪七扭八地倒了一半,陵朾终于姗姗来迟。欧阳少恭随着这一声怒吼回过头,恰巧看到祠堂外也有一角黑色的屋檐长剑一般斜飞入天际。而那熟悉的感觉,愈发地强烈了。

“族长!”“族长!”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朝着陵朾大声告状,比输了约架还要哭鼻子的小混混都娇气。

“都闭嘴!”倍感丢脸的男人不客气地呵斥着,又对仍然持剑围在陵越身前的陵柯骂道,“老二,他们糊涂,你也糊涂!”

“大哥!这是我和他的账,我们自己算!”陵柯当众丢了这么大一个人,还有爱女受伤的前仇在,怎么也不肯善罢甘休,陵赲和陵䞖也学着他硬咬牙,一步也不肯让。

“还没吃够教训吗!”到底是有外人在,陵朾也不好说得太难听。他直接抬手拔出钉在门框上的剑,远远地砸到战圈之中。“哐啷”一声脆响,仿佛是狠狠打在脸上的一个巴掌,以多欺少反被教训的陵家子弟们纷纷涨红了脸,低下头,一声再不敢吭。

欧阳少恭看够了戏,对陵朾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又提醒陵桐:“走吧。”

 

篇九·青玉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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