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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节

场内的骚乱并不能阻止时间的流逝，招亲会进入第三十个小时，遭遇“不幸”的契鬼数量增加到了八个。

“在东边。”在稍弱的魂力消散之前，欧阳少恭敏锐地捕捉到了它，“大概是个鬼侍。”

“只有一个？”午间崔天奇和鲁凯楠的冲突之后，下午四点又发生了一次因为契主的矛盾导致契鬼双双散魂的事件。那一场战斗结束得太过迅速，仅有恰好路过的一支三人小队拦下了正在肉搏的两位契主，而契鬼散魂的真相至今无人知晓。只从争吵的话语中可以知晓，两位契主都认为是对方对自己的契鬼下了黑手。

为了探查消散的魂力去向，陵越同时驱使了四个不同形态的傀儡，让它们混迹在人群之中，跟随在可能出事的契鬼身旁。但与会者的数量和场地的范围都远远超出了寻常，冲突也总在出人意料的情况下发生，四个傀儡至今一无所获。陵越还想再多放出几只傀儡，却被欧阳少恭阻止了。

“只有一个。”欧阳少恭肯定，“天快黑了，大概是那些东西出来了。”

夜晚降临，意味着更多的危险，以及更多的机会。他们都有一种预感，针对契鬼的屠杀，将会随着黑夜一起到来。

欧阳少恭隐约察觉到一种难以言状的兴奋，它们弥漫在空气中，和被人窥视的感觉杂糅在一起，正在将这座海岛变成一座斗兽场。愤怒、恐惧、贪婪、自大、焦躁、冒进、好斗，这些负面的情绪被放大了一点点，又一点点，然后再通过一个已经燃烧起来的引子，逐渐爆发成无法控制的场面。由南至北，从西到东，争斗无处不在——人与人的争斗，鬼与鬼的斗争。有些人甚至已经忘记了原本的目的，一味寻求着更多的刺激。

“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地方究竟有什么古怪，能让这么多的魂力迅速消散？陵越脸上已经没有了轻松，他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毫不怀疑他们此刻正处于一个巨大的圈套之中。而一个模糊的答案正浮上欧阳少恭心头，只待他亲手揭开面上一层薄纱就能看清真相。他忽然撑着陵越的肩膀向上跃起，整个人像一片羽毛一般随风扶摇直上，只匆匆留下一句“我去看看”的交代。陵越下意识地伸出手，落在手心的唯有一根无限延长的红线，红线另一头牵系着他整颗心。他抬头望向天空，欧阳少恭已经飞得比林子里最高的凤凰木还要高，渐渐隐匿在漫天金红的霓彩之中。

三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欧阳少恭身如轻羽，乘风而起。可越是往上，一种无形的压力越是强大。由上至下的压迫感，宛如神佛的巨掌，随时准备将妄图挑衅的狂徒镇压。他顶着这股压力追赶着慢慢落下的夕阳，在昼与夜的轮转中寻找被藏匿的线索。花期未至的凤凰木在晚霞的映染之下仿佛一簇簇热烈燃烧的火焰，却无法给这座小岛带来足够的光明。他于明暗交错之际看到陵越眼底的担忧，看到游走在林中的李驹，看到许多失控的契鬼。他渐飞渐高，高得几乎可以将整个海岛都纳入眼底。可是没有，从这百丈高空向四周眺望，所见既没有碧波万里，也没有惊涛拍岸。目之所及，仍旧是高低不同的葱郁，还有躲在丰茂草木之中的兽群。

——这是一座巨大的陷阱。

这个不是答案的答案，让困境豁然开朗。所有的不同寻常，只因为策划这一切的人胆大妄为得超出常人想象。欧阳少恭仰头看向对他施加着强大压力的天空，确信在这片看不见的结界之外，就藏着他需要的真相。躲在幕后的那只黑手，此刻或许就在结界之外，盘算着要如何收网。

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一片区域，野兽活动的声响开始变得明显。欧阳少恭轻飘飘地降落回陵越身旁，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三分鬼气：“是阵法。”

“藏得很深？”如果只是寻常阵法，欧阳少恭不该察觉不到。陵越抬头望了望天，没能从中发现任何破绽。

“是个大手笔。”欧阳少恭瞥了一眼已经变为藏蓝色的天空，“那上面有一层特殊的力量，或许就是阵法的边界，但我飞到最高点也看不到这座岛真正的边缘。如果没有猜错，他们从很早以前就做好了谋划，甚至倾尽全力把整座岛都做成了阵基，借用海水之力形成威压强大的封闭结界，只留下一艘渡轮作为进出的生路。除此之外，无论什么方法都无法悄无声息地潜到岛上。”

“这就难办了。”陵越眉头紧锁。无法纵览全局，只靠他们两个，很难在短时间里找出破阵的关键。他脑海里最先冒出的是女娲族的外援，就不知巫礼究竟做了多少安排。

“会有办法的。”欧阳少恭成竹在胸，“我们先往西边去找个人。”

陵越料到他的打算，只是仍有担忧：“李驹能配合吗？巫礼那边是什么打算？”

“不用担心。”欧阳少恭辨了辨方向，朝着西侧的林子拐进去，“他那里也是人命关天的情况，说不定比我们还急。”

正式入夜之后，欧阳少恭能够感知到的魂力愈发多了。这许多异状，少数几起是野兽精怪们的手笔，多数仍旧源于契鬼们的自相残杀。它们有些在短暂的爆发之后迅速消散殆尽，有些还残留在空气中，三三两两地混杂在一起。他也曾试着分出灵力附着在能够捕捉到的魂力之上，跟随它们找到最终的归处，可那一点灵力每每只到半途就已经被消耗殆尽。

这些契鬼究竟感知到了什么，是什么让他们失控的？除了他们之外，似乎没有人愿意分心去考虑这其中的古怪。欧阳少恭虽然略有所感，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契鬼，始终无法准确地获取这些信息。他们仍旧需要一个引路人，一个还清醒的，能帮助他们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藏身之处的契鬼。

不打草蛇惊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只有李驹。

“二位是在等我？”把最新得到的积分计入崔天奇的手环里，李驹脸上挂着腼腆的微笑迎向欧阳少恭。欧阳少恭看到了他的手环，没过问他此刻还在收集积分的举动，只说明来意：“我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契鬼帮个忙。”

“叶先生想做什么？”李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召出契鬼。欧阳少恭看着他不变的笑脸，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一双乌黑的眼眸中借了几缕月华，轻柔的语气更是缥缈：“想追查真相。怎么，不方便吗？”

李驹又是一愣，他似乎总是对欧阳少恭的笑没有什么防备，轻易就被蛊惑了。俊秀的青年微微低着头，语气歉然：“抱歉，叶先生，这个忙我帮不上。”

“是因为你的契鬼不便外借，还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带契鬼？”欧阳少恭没有明说，陵越却是不客气。女娲族这种藏一半露一半的合作方式，为他们增加了本可以避免的危险。

被合作伙伴暗讽不坦诚，这个年轻人也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多做辩驳。欧阳少恭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坚持：“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就麻烦你给你父亲带一句话吧。”

李驹藏在夜色中的瞳孔急速地收缩，犹疑片刻，缓道：“您请说。”

“时间不多了，请他加快行动。”

“您的意思是？”

“天亮之前。”

“我明白了。”

“那就好。”欧阳少恭客气地笑了笑，准备和陵越再往西边探查一番，李驹忽然从背后叫住他。

“叶先生！”青年脸上有着黑夜也藏不住的歉意，眼神瞥向一侧，不敢直视他们，“您如果只是想让契鬼指路，可以用那个东西。它到了该进食的时候了，现在用正合适。”

欧阳少恭微微一惊，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巫礼的意思？”

“您稍等一下，我传完消息和您一起走。”李驹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陵越从这种闪避之中读出了巫礼一直深藏不露的野心。